沒盡好職責的保鏢獨白

 

辜琮瑜

民國九十五年十一月

 

 

第一次見到老師,是初入佛教界的愣小子,以記者的身分去採訪當時法鼓大學籌備處的「李志夫主任」,李主任非常客氣地在寫好的採訪稿上做了些微的補充,那時印象最深的是:「需要認真聽才懂得的鄉音,需要仔細研判才不會出錯的一手龍飛鳳舞字體」。

第二次見到老師,是在博士班入學口考試場,老師認出我,笑瞇瞇的說:「想寫佛學論文,可以來找我討論。」輕輕一句,化解了我拿出那篇不成熟又胡寫一通的「未來研究計畫」的尷尬。

僥倖考入博士班,除了必修的課程,我幾乎是黏著老師上所有的佛學課程,從 聽不懂且屢屢寫錯字的佛學名相,到老師殷切問我問題卻老聽我胡說八道亂解一通的體諒和鼓勵,到末了,還得基於道義責任接受我這個對佛學研究堪稱門外漢的學生,細心調整論文結構的誤差,耐心等待我三天兩頭提一個新題目、新綱要,到確認之後還得捏把冷汗地分析利弊得失。

更羞愧與汗顏的,是博士論文即將付梓出版之際,老師竟在書的序文中說與我「亦師亦友」,簡直寵學生寵到天上去了。其實只是因為每次師徒相見,除了課堂,就是工作場所,這樣的因緣,使我有機會老在老師身邊沒大沒小的「綵衣娛親」一番。

所以一聽聞老師要帶著佛研所師生同仁遠赴新疆與塔里木大學簽訂姊妹校,我便急急敲定要跟這趟行程。那決心是「即使走後門也在所不惜」,除了嚮往大漠風光,還跟伯郎學長大言不慚地說:「咱們給老師當保鏢去。」

也因著這趟新疆行,對老師的寬厚、仁心、大量、嚴謹等等平日相處不得見的長者風範有了深刻的觸動,我們沿途玩瘋玩野了,老師不動聲色,把難得來見的自家親人找來幫我們鋪排行李。我們旅程中總有不順鬧鬧情緒,老師還得扮和事佬哄大家互相體諒。羞得我這號稱當保鏢的「小人」慚愧不已。

不過,也因老師性格中的朗朗光明與幽默,讓我們孺慕之情愈益深重。用完早餐,看到早餐店員工做晨操,老師排到一旁,也跟著玩起來;遇到塔大的年輕孩子因為害羞不好意思接受我們採訪,老師居然一路跟著追跟著跑,把那些維吾爾族的大學生逗得笑開了。每當我們被那一出門就是三五小時車程的遠距離整得累壞了,卻還看到頑童般的老師正精神奕奕體驗著沙漠中的獨特景致。

知道老師對佛法再揚於西域,有股難以忘情的責任,大言不慚說:「有事弟子服其勞」的我,卻臨陣脫逃,每每想起,就還是只有「懺悔」二字可言了。

別人家的師徒情也許是嚴謹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師待我卻像無奈的父親對待搗蛋的女兒,永遠只有寬厚與包容,不只是每次探師都有好吃的點心,更容忍我屢屢胡鬧,那份家常而又溫暖的親情,無論如何都難以回饋千萬分之一的了。

記得有一回在課堂上,老師談起什麼是「哲學」,突然露出看似嚴肅卻又隱隱帶著笑意的神色說:「哲學啊,就是有系統的胡說八道。」也許就是這句話,讓我在這條學習的路上,可以沒有壓力,像遊戲般體驗著、咀嚼著,並且,可以時時帶著笑,愉悅地走得更長久。

據說這文只要約莫寫個500字,可是對老師這樣豐富、精彩的人而言,已經獨白這一長串文字的我,還是意猶未盡。但也因為老師是這樣的豐富、精彩,無論寫多少文字,都難以形容、描述於萬一,只想對正遠在武漢講學的老師說:「沒有陪在身邊,還可以算保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