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中佛」三年三


李志夫

中國佛教,革新五二號,第二六卷,第十期,頁57-61。

民國71年7月30日


民國六十七年二月白老住在中心診所要我與李賢學、劉明灝三人幫忙接辦他的「中佛」雜誌。其實,我們三人都無編刊物的經驗;而且,對教界極為陌生,就我個人論,實在不敢受命。賢學與明灝兩位師兄認為師父在病中以刊物見託不便有違,乃向白老覆命:先接下來,暫編一年,以後請另行物色專人接辦。

賢學與明灝兩位師兄又把我推到第一線,於是,老人乃以全權見託,使我更感惶恐。且強調以辦好為原則,不必考慮經費,現在問題是如何辦好「中佛」了。首先要決定的是:如何取向?依舊是一般性的佛教刊物抑或有所更輒?思考結果,國內尚無一份偏重佛教學術性的刊物,「中佛」宜承擔此任。老人既要辦好「中佛」封面乃改為彩色。隨卽邀請佛學學者楊惠南、楊政河、王邦雄三位先生與明復法師為編審委員。王邦雄先生雖非專長于佛學,但他精于老莊,亦為「鵝湖月刊」主辦人,本于釋、儒、道三家之關係,很有借重的必要。至於社內之行政工作分別由賢學負責發行,明灝負責經費收支。白老自己是發行人兼社長。編審委員除了負責審稿外,還兼代負責對外約稿。在第一次編審會議中,決定了下列三項工作:
一、既然「中佛」內容及封面都改頭換面,所以定為「革新」號。
二、既偏重學術性,則採取寬容態度,而有批判性。
三、但也嚴守學術尊嚴,不罵人、不作人身攻擊。

以上這些原則在革新一號白老「為革新說幾句話」一文及稿約中都有明文刊出。明復法師僅參加過第一次編審會議後就沒有再參加了,實際編審委員只有三位,每月支車馬費壹仟元,兩位執行編輯共叄仟元,本人與賢學、明灝三人則是純為義務。

六十八年初賢學師兄將發行業務交託胡仲實先生負責,不久,明灝師兄又辭去,我向老人報告經費由十普寺當家明乘法師直接管理。幷請委以社長名義以便連絡,以後卽援例,以十普寺當家任社長,本人只是單純地負責編務工作。為了增強文藝版之稿源及審查,特別邀請老作家宣建人先生參予。為了充分借重各編審先生,「中佛」革新號之社論都是輪流執筆的。最初幾月是每週集會一次,一切上軌之後改為每兩週集會一次。集會時在十普寺晚餐,由于我們到齊時間都在六點以後,冬天只有吃冷飯冷菜了;有時菜飯太冷,我們自己動手熱菜熱飯,七手八腳,笑談風聲倒也感到新鮮,只是這樣時間長了我總覺得愧對同仁,雖也曾向白老人及當家師反應,但寺內炊事先生不肯「加班」,誰也奈何不得!最後一年才改在外面吃客飯,在「中佛」費用上核銷。

此外,老人個人資料,以及日記亦指派我代為找人整理,先後有王克詳、揚燮臣兩先生費時年餘,分類、編目大致裝訂就緒,現仍由明耀、真立兩法師繼續整理中,這是老人十幾年來的心願。至于日記由本人首先找工讀生抄寫,俟後卽由專人楊燮臣、張仁和兩先生及明耀法師等整理中。

既然老人對我信任有加,我自當披膽置腹,因此,曾經多次進言,老人漸近八十高齡:

一、純私人事業宜委任出家弟子,像我們在家弟子只宜從旁護持而已,因為出家弟子較之在家弟子法親更濃,且經費籌措容易。老法師似乎還聽得下去,原來由我推動之工作,如老人個人資料之整理、編目;老人日記之繕寫、校正;老人年譜之籌備與編纂等工作,現在都已分別委託明復與明耀兩位法師了。至于「白聖長老獎學金」,我也曾建議以出家弟子為主,組成獎學金委員會,以利籌措基金,作為永久紀念。

二、老法師領導中國佛教會近廿多年自有其歷史地位,但一個人之歷史地位,尤在其身後之影響,所以就中國佛教會來說,我也曾進言除了既有之陣容外,尚應擴大參予的範圍。若能擴大範圍,使爾後之教會具有全面的代表性,為爾後教會奠定制度,則老人一生必是譽多譭少;否則,如果交棒後愈形分裂,則勢必譽少譭多。就此而論,我相信:白老個人之利害與整個中國佛教之利害是一致的。明年就是老人八○大壽,如不延期而中國佛教會亦改選在卽,如何才能促進教界團結?如何做一個全國性佛教領袖,使將來在歷史上譽多譭少,今年確實是關鍵時刻。據我所知,少壯派的大法師們如靈根、成一、聖嚴、聖印、慧獄、星雲……等,對白老的敬仰也都是由衷的,他們有大願力、有大法緣,如能促進與現行佛教會諸公之合作,實乃中國佛教之幸,亦是老人之福。

將近二十年來白老與星法師之間有所芥蒂,是大家週知的事,現在得有殊緣,終於見到兩人能重溫孺慕之情,應屬中國佛教走上團結的起步。白老欣然接受了星雲大法師之親自邀請,前往他所主持六十九年中華學術院印度研究所佛像開光。白老亦在世界僧伽大會期中,隨團第一次訪問佛光山。星法師在會後,將大會在佛光山合影之巨幅精框照片,親自送給白老,現正縣掛在老人起居室中,可見白老與星法師個人之心懷都是坦誠磊落的。只要有暖流存在,氷山也會融化的。希望教界人人都是暖流,教界之團結才有希望。近兩年來,我對中國的佛教,確實寄予過一段濃濃的情,也許是幻夢,但那幻夢是美好的。

六十九年,我除了「中佛」;佛學、印度兩研究所之業務而外,還增多一項中華百科全書宗教部份之主編工作,而且,在文復會新簽訂了一部書的寫作合約,我力向老法師請辭。那知卻送我兩萬元新台幣作為答覆,我堅持不受,拗不過老人的真誠只有拜收了。隋著,乃向淨心大法師救助,希望能在他的淨覺佛學研究所裡找一位研究生來編中佛。後來,時逢我旅加拿大學者冉雲華博士在華嚴蓮社演講,淨心大法師才將明耀法師介紹給我,我卽轉請老法師下徵召令。明耀法師是來了,但不是編「中佛」,而是我先前所講:為老人整理個人資料。

大概是十月吧,我再向老人進言:「中佛」畢竟須老人出家弟子接辦,將來才能傳得下去,明耀法師可先學著編一、二版,寫寫通信稿,建立資料室,這樣我才有交卸之可能。老人答應了,是年,我陪文化大學潘校長及鄧文儀教授訪問印度,行前,老人特送儀程美金六五○元。但明耀法師仍沒有參予「中佛」工作。

七十年暑期,物價波動,「中佛」印費、郵費增加;而編審同仁認為遙遙無脫身之期,也有些意態闌珊。人事勢必作一翻調整,最重要者,我得找一位短期的替身,及長期接辦人。於是,改請楊政河先生為特約審稿人、王邦雄先生為社論輪值撰述人,不必到社集會,實際主編工作請楊惠南先生負責,楊先生經我兩年來不斷地墾託才接受的。我為何獨託楊惠南先生呢?因為他兩年來,為本刊作了幾次專訪,腿長、人緣好,貢獻最多;而且,他是唯一沒有其他兼職的編審委員。由于楊先生本人不願意作主編;同時他是台大傳任教授,學校不准在外兼職,所以主編的名字還是我自己掛著的,我仍負責最後之審校工作。我唯恐將來老人法座下之四眾弟子誤會,所以陳告老人說:「為佛教發心是應該的,但是與其厚贈,我不敢不受,倒不如化暗為明,按月支一份車馬費,後來老人決定,每月正式支給我兩仟車馬費,在「中佛」預算中支付。此外,楊惠南先生增至肆仟元,蕭振邦先生為執行編輯增至伍仟元,宣先生依舊壹仟元。總計一月為壹萬貳仟元為編輯人事費。其實,這個數目,要請一位全才的專人絕對遠不止此。更何況,連車費、代人寫稿之交際應酬,卽使惠南先生拿了肆仟元也是多半倒貼的。就我個人而論,老人已全權交給我辦,我大可不必請任何編審,獨斷獨行,個人車馬費豈非拿得會多一點?當然我不能這樣做。主要是爭取更多的學者把刊物水準提高。編審同仁們之所以不計微酬,一則是因為老人之德望,且能有此魄力出資辦一份有學術水準的佛教刊物實在難能可貴;二則大家也是基于虔誠的信仰。

本年一月卽惠南先生負責主編的當月,佛教會討論「一貫道問題」,我請惠南先生參加開會,當天晚上他就在電話中向我抱歉。他說,當天偶然碰到王蘭女士,知道他是現任佛教會理事,就向他談到下午討論一貫道之會議。殆到了會場才知道王女士未被邀請與會,只是不速之客,引起她對白老之無禮。我為此也曾向老人致歉。老人居然淡然處之,我則內疚不已。

可是後來,惠南先生在「聯合月刊」寫了一篇文章,開頭就說:「我曾參加過一貫道…」相繼又引起了很多批評。而這篇文章其中主要內容是在批評一貫道教義膚淺乖謬,但僅讚其接待信徒至為親切,具有很大的親和力,因而,促使佛教對其採取溫和態度。如粗心地從文字上看,其斷定是:「他是一貫道,要佛教同情一貫道。」不過,若細心嚴格地分析,卽使「曾參加過一貫道」充其量只能說過去是一貫道教徒,現在已不是一貫道教徒了。如果現在有人說:「我已不相信一貫道了,而改信奉了佛教」難道我們佛教信徒們還要指責他是一貫道信徒嗎?何況楊先生已在該文中再三提出,他是正信佛教徒,站在佛教立場,像楊先生要經過二三十年自我奮鬥而成的佛教學者,我們應如何愛護借重還來不及,何可將其排斥在佛教之外?卽使惠南先生同情一貫道,更談不上是叛教,因而基本上,楊先生已否定了一貫道之教義,遑論指責其為一貫道信徒。

我們有的教友,不看文章,看不懂文章,一看到似是而非有害佛教之文字卽刻打小報告、寫信,以表示他才是正信佛教徒,因此白老在這種情形之下對惠南先生已有了改觀。

幾乎就在同時楊先生採用了鍾慶吉先生一篇文章「謗佛者是誰?」該文嘻笑怒罵只承認中觀才是原始佛教之詮釋者,其他宗派均是謗佛,尤其對密宗之某些派,語鋒更為嚴厲。該文如不輕薄、漫罵,純作學術之討論,自亦算是見地之一,但「中佛」刊出確實有違本刊稿約。本人亦有失察,事先沒有審查到本稿。當刊出時,我曾向老人引咎失職,當時,因為老人並未見到該文,只囑以後留意卽好。兩天後,老人來電話十分生氣的說:「鍾某人那篇文章,很多人當面質問我,我受不了,如果你能親自辦就辦下去,不然乾脆停刊。」「如果停刊,豈不永遠要挨罵嗎?我們至少要再辦兩期,以便充分表明本刊之立場。」老人同意人,事後,又再向老人解釋,停刊念頭也就打消了。

我不願見到「中佛」停刊,實在因為老人苦支撐一份佛教學術刊物之可貴。如果停刊了國內就又沒有一份純佛學刊物了,豈不可惜!但就我個人論我曾再三向白老人說明,我無法專業的來編「中佛」,以致有下列重大缺點:第一、卽不能專業,就得託人,託人當然是託有所作為的人,如然就得尊重別人的意見,自難免意見分歧。第二、「中佛」一直沒有建立起資料室,這是一個刊物的基本設備。第三、我們沒有什麼報導性的特寫,只是一些外面投進的過時「新聞」。第四、我們的執行編輯只是工讀生,在編輯技術上無法達到應有的水準。這些缺點,我本人既無法克服,所以亟待明耀法師發心認真的參予,以便早日接班。同時我早已告訴執行編輯蕭振邦先生,我們決定在今年十二月份辦移交。

由于我已決定在年底辭去,所以期待明耀法師參與的心更切,尤其在華僧、世界僧伽兩大會期,希望她能負責採訪及撰寫會場見聞等新聞報導,結果明耀法師完全交了白卷,楊先生自然也不太滿意。他決定編到六月份卽不再續編了。白老既已容忍了楊先生;我既已決定在年底辭去,所以我很想留住楊先生同進退,又死勸活勸地將他拖到八月。

七月中旬,蕭先生與胡先生先後告訴我,明耀法師曾說:「她要有絕對審稿權。」我覺得,有的稿不是個人專長,幾位在大學教書的的學者作編審人員尚無絕對審稿之能力,何況她年輕學佛不久,為了明白明耀法師之談話有無授意,乃向白老人請示,明耀法師亦在場,她只說是蕭、胡兩先生誤會了她的意思。老人還是交待:「何時訓練好明耀能刊物,卽隨時可以脫身」。同時,老人指出六月份刊出「闢佛」一文失當,自己辦的佛教刊物怎麼可以「闢佛」呢?我卽分辦說:「闢佛一文,只在說明歷代之闢佛只是站在儒、道兩家,中國文化本位立場闢佛,並未能針對佛教教理作了什麼有力的批判。實質上,是在揚佛。卽是說佛教高深,儒、道無法作針鋒相對的批判。」老人當時並未有什麼惡感,只是說以後避免採用類似文章。一星期後,胡先生來電話說:「老法師已決定停刊半年,公文已送到政府你知道嗎?」

我事後向社長明和法師求證,他說:「有位居士因而「闢佛」那篇文章,來信大罵老和尚,所以在盛怒之下決定停刊半年。」

我想,雪深三尺,絕非一日之寒,該是我寫「主篇『中佛』三年三」的時候了。

最後,我得重申,我十分感激白老人對我的信任;但也十分抱歉,跟老人走路,畢竟我的步伐太快了一點。我也十分感激楊惠南先生,他是真正想為「中佛」有所作為的人;但也十分抱歉,跟年輕人走路,畢竟我的步伐又太慢了一點。

我相信能操平衡桿的人,他的身心應是平衡的;除非他從高空摔了下來時。我是屬於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