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佛學學報第08期 (p243-271): (民國84年),臺北:中華佛學研究所,http://www.chibs.edu.tw
Chung-Hwa Buddhist Journal, No. 08, (1995)
Taipei: The Chung-Hwa Institute of Buddhist Studies
ISSN: 1017─7132

支道林生平事蹟考


王曉毅
山東大學歷史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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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東晉高僧支道林在士族上流社會的出色活動,對中國文化思潮由玄學向佛教的轉變,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筆者搜集並整理了有關支氏全部生平事蹟資料,將它們有機地融鑄於本文如下結構中︰

以支道林先後所居寺院為中心,將其一生劃歸為以下六個時期︰(1)從吳縣餘杭山到建康白馬寺;(2)吳縣支山寺;(3)山陰縣靈嘉寺;(4)剡縣沃州山禪院與石城山棲光寺;(5)建康東安寺;(6)石城山棲光寺逝世。

對每一時期中發生的各個事件,按時間順序排列並逐一考辨。時間、地點無法確定的事蹟,亦附於大致時期內同類事件後,以免遺漏,便於參考。

對每一事件的研究,一般分資料【出處】與作者【考證】兩部分,個別難點,設【存疑】。以慧皎《高僧傳.支道林傳》、《世說新語》之記載為主線索,廣泛運用其它各種史傳、類書、經錄、詩賦、輯佚等文獻資料,對事件的時間、地點、人物、過程進行綜合分析,僅限於史實,不作思想史研究。尤其是運用了自南朝以來唐宋明清的各種歷史地理資料,對與支道林活動有關的寺院及其它遺跡的歷代變遷,進行了較為詳細的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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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從吳縣餘杭山到建康白馬寺(公元314~339)

支遁(314~366)字道林。本姓關,陳留(今河南省開封市)人,一說為林慮(今河南省林縣)人。家族有佛教信仰傳統,故自幼即拜法師求學, 「家世事佛,早悟非常之理,......幼時嘗與師論物類」。[1]

兩晉之際,天下大亂,五胡入侵,晉室南遷。支道林家族大概亦隨中原難民離開原籍渡江南下。面對這場空前的浩劫,中國知識界對傳統儒道思想的救世功能產生了懷疑,尋找新的出路,佛教亦在這一時期於士大夫階層中迅速流行。許多青年知識分子都經歷了由儒道玄學向佛教的轉變。支道林青少年時期的思想變化,就是當時中國思想界巨變的歷史縮影。他由精通老莊的玄學少年,經過餘杭山的佛學反思,世界觀發生了重大轉折。在建康白馬寺,破玄學傳統的逍遙論,引起思想界的轟動,從此步入士族上流社會,為其日後在達官貴人中弘揚佛法開拓了道路。主要史實如下︰

(一)晉武帝咸和八年(333)之前,19歲前

支道林到京師參加清談,因精通老莊玄學,得到名士王濛、殷融的賞譽。

【出處】〈本傳〉︰幼有神理,聰明透徹,初至京師,太原王濛甚重之,曰︰「造微之功,不減輔嗣。」陳郡殷融,嘗與衛珍交,謂其神情儁徹,後世莫有繼之者,及見遁嘆息,以為重見若人。

【考證】支道林一生多次去京師建康。〈本傳〉將初次赴京時間置於隱居餘杭山之前,應是其少年時代。據《廣弘明集》卷 3 支遁〈述懷詩二首〉︰「總角敦大道,弱冠弄雙玄。」總角,指童年時代;弱冠指 19 歲行冠禮之年。總角、弱冠,泛指 19 歲未成年之前。王弼、衛珍都是十幾歲成名。王濛將其比作王弼(輔嗣),殷融將其比作衛珍,可見此時支道林為少年無疑。再者,王弼是玄學創始人,衛珍則被視為王弼正始之音的繼承人。玄學名士們將支道林視為王弼、衛珍的後繼者,評價甚高,這為支遁日後進入上層清談沙龍奠定了基礎。

(二)晉成帝咸康四年(338),24 歲

1.在餘杭山潛心研究佛經多年後,於此年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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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本傳〉︰家世事佛,早悟非常之理,隱居餘杭山,沉思《道行》之品,委曲《慧印》之經,卓焉獨拔,得自天心。年二十五出家。

【考證】〈本傳〉將支遁隱居餘杭山一事置於初入京師之後,二十五歲出家之前,可見其離京之後至 24 歲之間隱居此山。餘杭山亦稱陽山,在吳縣(今江蘇省蘇州市)。據宋.朱長文《吳郡圖經續記》卷中〈山〉︰「陽山在吳縣西北三十里,一名秦餘杭山,一名四飛山」。

2. 出家後雲遊京師,常住白馬寺,與劉系之、馮懷辯論《莊子.逍遙遊》之義,發表佛家新見,超越了向秀、郭象,引起了玄學界的關注,名聲大振。

【出處】〈本傳〉︰遁常在白馬寺,與劉系之等談《莊子.逍遙篇》,云各適性以為逍遙。遁曰︰「不然。夫桀跖以殘害為性。若適性為得者,彼亦逍遙矣。」於是退而注逍遙篇,群儒舊學莫不嘆伏。

又《世說新語.文學》︰《莊子.逍遙篇》,舊是難處。諸名賢所可鑽味,而不能拔理於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馬寺中,將馮太常共語,因及〈逍遙〉,支卓然標新理於二家之表,立異義於眾賢之外,皆是諸名賢尋味之所不得。後遂用支理。

劉校標注引《馮氏譜》︰馮懷字祖思,長樂人,歷太常,護國將軍。

【考證】劉系之生平事蹟不見史傳,僅《通典》83 引荀納與劉系之對喪服問題的回答。荀納活動於成、康、穆帝時期,曾任太常博士,故劉系之亦應與支道林為同時代人。馮懷事蹟可考。據《資治通鑑》卷 96 〈晉紀十八〉記載,成帝咸康四年(338)冬十月,馮懷正任太常一職,而到第二年咸康五年(339)三月,太常已由蔡謨接任。可見,馮懷任太常的時間與支遁到京師白馬寺論〈逍遙遊〉的時間一致,故將此事係於此年。

白馬寺於東晉大興二年(319),由司馬睿下令修建,《法苑珠林》卷52〈伽藍篇〉第36︰「晉白馬寺在建康中黃里。大興二年,晉中宗元皇帝起造。」為東晉南朝之名寺,多有高僧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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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支遁對佛圖澄與石虎及諸子親密交往一事發表評論

【出處】《世說新語.言語》︰佛圖澄與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為海鷗鳥。

【考證】石虎在位時間為公元334~349年,佛圖澄死於公元348年,在自334~348年長達14年時間裡,佛圖澄與石氏關係一直甚好。支遁於京師對此事評論,只能發生在此事有新聞價值的早期,且正是支遁在京師之時,故暫係於此年。

(三)咸康五年(339),25歲

支道林的清談風格受俗人非議,而謝安讚譽。

【出處】〈本傳〉︰年二十五出家,每至講肆,善標宗會,而章句或有所遺,時為守文者所陋,謝安聞而善之,曰︰「此九方歅之相馬也,略其玄黃而取其駿逸。」

【考證】據《晉書》卷 79 〈謝安傳〉,謝安「弱冠」即 19 歲時,曾與王濛清談,並得王導賞識,地點無疑為京師建康。 謝安生於公元 320 年,19 歲時應為 339 年,此時支道林亦在京師建康,深受玄學思想界關注。支道林與謝安都與王濛為友,故可能通過王濛相識。謝安對支道林的讚譽可能發表於此時。

二、吳縣支山寺(公元339~349)

東晉咸康~永和之際,是中國學術思潮由玄學向佛教演變的重要時期。當時東晉初期渡江的開國元勳王導(咸康五年逝)、庾亮(咸康四年逝)等第一代名士,相繼去世,與他們關係密切的東晉第一代渡江高僧如帛尸梨密多羅(高座道人)、竺道潛或逝世,或離開了政治中心建康,隱居山林。繼王導後執政的庾冰、何充,在對待佛教問題上意見不一,展開了爭議,最後,支持佛教的何充獲勝,為佛教徒爭得了不跪拜王者的權利(詳見《弘明集》)。永和時期,清談家司馬昱執政,雖對宗教兼容並包,但宗教情感更傾向於道教。在這種條件下,支道林作為東晉第二代僧人的傑出人物,在弘法中起了薪盡火傳的作用。在這時期,支道林以吳縣支硎山寺為點,沿建康──京口──吳縣──會稽之間暢通的江南運河水道,北上京師建康,南下會稽,主要活動於京師建康士族社會的上層。他團結何充,舉行佛事活動,同時又活躍於清談場上,以其出色的辯才與睿智周旋於司馬昱、殷浩、王濛、劉惔等一代玄學名流中,擴大了佛教的影響。主要史實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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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咸康八年(342),28歲

1.與王濛、劉惔於京口見驃騎將軍何充

【出處】《世說新語.政事》︰王、劉與林公共看何驃騎。驃騎看文書不顧之。王謂何曰︰「我今故與林公來相看,望卿擺撥常務,應對玄言,那得方低頭看此邪?」何曰︰「我不看此,卿等何以得存?」諸人以為佳。

【考證】見下條。

2. 10月22~24日,與何充等24人相約於吳縣土山,組織八戒齋會

【出處】《廣弘明集》卷 30支遁〈八關齋會詩序〉︰間與何驃騎期,當為合八關齋,以十月二十二日集同意者在吳縣土山墓下,三日清晨為齋始,道士白衣凡二十四人,清和肅穆,莫不靜暢,至四日朝,眾賢各去。余既樂野室之寂,又有掘藥之懷,遂便獨住。

【考證】據《資治通鑑》卷97,何充於咸康八年出任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領徐州刺史,鎮京口。」第二年,即建元元年(343)十月,便調京師建康任「中書監、揚州刺史、錄尚書事」,主持朝政,直至永和二年(346)正月逝世。《世說新語》及支遁〈八關齋會詩序〉,稱何充為驃騎將軍,上述兩事必發生於342年之後,343年以後何充便回朝主政,再去吳縣的可能性不大。而其居京口(今江蘇鎮江)一年內,需督晉陵(今江蘇常州)軍事,兩地與吳縣(今江蘇蘇州)甚近,並有發達運河水路相通,故支遁、王濛、劉看望何充可能是其於京口任職時,並約定去吳縣舉行八關齋會。

遍查各類史籍,蘇州地區關於「土山」的記載,僅見於《越絕書》卷 2〈外傳記.吳地傳〉︰「土山者,春申君時治以為貴人冢,次去縣十六里」。對此土山,唐宋明清其它歷史地理著作均不見記載。疑「土山」即支道林出家前隱居的餘杭山,理由有二︰第一,餘杭山產白堊,是石灰岩的一種,白色,質地軟,可用來作粉刷材料,俗稱「白土子」,所謂「土山」,可能因「白土子」而得名。陸廣微《吳地記》稱餘杭山「有白土如玉,甚光潤。吳中每年取以充貢,亦曰石、白堊。」第二,吳王夫差墓在餘杭山,在當時屬於名勝古蹟,支道林筆下的「土山墓下」之「墓」,很可能是指夫差墓。《吳郡圖經續記》卷下〈墓〉︰「吳王夫差墓在吳縣西北十里餘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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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名陽山者是也,近太湖。」

3.於吳縣建立支山寺

【出處】〈本傳〉︰後還吳,立支山寺。

【考證】〈本傳〉將支遁於吳縣建立支山寺一事,置於其出家於白馬寺清談之後、南下會稽之前。因支遁曾在吳縣餘杭山隱居多年,故〈本傳〉稱其到吳縣建寺活動為「還吳」,具體時間不詳。支道林約何充等人行「八關齋會」時,不去支山寺,可見該寺建於「八關齋會」之後,故係於此年下。

支山也叫支硎山、報恩山,與餘杭山相距十餘里,都位於吳縣西部。唐.陸廣徵《吳地記》︰

支硎山在吳縣西十五里,晉支遁字道林,嘗隱於此山,後得道乘白馬開雲而去,山中有寺,號曰報恩,粱武帝置。

宋.范成大《吳郡記》卷9〈古績〉︰

支遁菴在南峰,古號支硎山,晉高僧支遁嘗居此,剜山為龕,甚寬敞,......道林又嘗放鶴於此,今有亭墓。道林喜養駿馬,今有白馬,云飲馬處也。菴旁石上有馬足四,云是道林飛步馬蹄也。

明.王鏊《姑蘇志》卷8〈山〉︰

支硎山在龍池山東北,以晉支遁居此而山多平石故名,山有石室、寒泉。遁詩云︰石室於蔽身,寒泉濯溫手。[2]相傳遁冬居石室,夏隱別峰也。泉上刻紫岩居士虞延臣書「寒泉」二字徑大。又有放鶴亭、馬跡石,皆以遁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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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永和元年(345),31歲

1. 在會稽山陰祇洹寺與王濛再度相逢

【出處】《世說新語.賞譽》︰王、劉聽林公講,王語劉曰︰「向高坐者,故是凶物。」復東聽,王又曰︰「自是鉢釬後王、何人也。」

劉校標注引《高逸沙門傳》︰王濛恒尋遁,遇祇洹寺中講,正在高坐上,每舉麈尾,常領數百言,而情理俱暢,預坐者百餘人,皆結舌注耳。

【考證】《世說新語.賞譽》與《高逸沙門傳》所記王濛見林公,實為兩事,一是與劉惔在京見支遁講經,二是後來去會稽再聽其講經。文中「復東聽」指東出建康赴會稽。《世說新語》中出現的「東行」、「東出」之「東」,大都指去會稽。綜上所述,可以確定王濛與支道林再見之祇洹寺,在會稽山陰。孝宗(晉穆帝)於永和元年(345)繼位,而王濛死於永和三年(347)。《法書要錄》卷 9 載張懷瓘〈書斷〉︰「濛以永和三年卒。」因此,王、支會見於山陰的時間,只能在永和元年~二年之間選擇。故係於此年。

祇洹寺係許詢捐會稽山陰之住宅而成。《建康實錄》8云︰

(許詢)遂捨永興、山陰二宅為寺。家財珍異,悉皆是給。既成,啟奏。孝宗詔曰︰「山陰舊宅為祇洹寺;永興新居,為崇化寺。

《嘉泰會稽志》卷7〈寺院.山陰縣〉︰

大能仁禪寺在府南二里一百四十步,本晉許詢捨宅,號祇園寺,後廢。至吳越時,觀察錢儀復建,號圓覺寺,咸平六年...... 改賜承天寺,政和七年...... 改為能仁寺。

2.在會稽寺評論許詢與王脩之間的論戰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許掾年少時,人以比王苟子。許大不平。時諸人士及於法師並在會稽西寺講,王亦在焉。許意甚忿,便往西寺與王論理,共決優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許復執王理,王執許理,更相覆疏;王復屈。許謂支法師曰︰「弟子向語何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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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從容曰︰「君語佳則佳矣,何至相苦邪?豈是求理中之談哉?」

【考證】許掾即許詢,王苟子即王脩,字敬仁。《法書要錄》載張懷瓘《書斷》︰「王脩以升平元年卒,年二十四」。許詢生卒年不詳。從上文看,約與王脩相仿。王脩是王濛的兒子,12歲時就因著《賢全論》名聲大振,被稱為神童。很可能於此年隨父親去會稽見支遁,獲得了支遁的好評。《世說新語.賞譽》︰「林公曰︰王敬仁是超悟人」。《世說新語.言語》注引《續晉陽秋》稱許詢︰「總角秀惠,眾稱神童。」許詢作為會稽土著「神童」,被類比京師的神童王脩,內心不服,可能借王脩隨父來會稽之際一決高低。故將此事係於此。

會稽西寺,除《世說新語》外,史籍無載。魏晉南北朝時期,僧俗對寺院的稱謂,經常以其在某地的相對方向而簡稱東寺、西寺。余嘉錫箋疏︰

西寺即光相寺,在西郭西光坊下岸光相橋之北,去予家僅數十武。光相寺者,僅是晉義熙中寺發瑞光,安帝因賜此額。西光坊本名西光相坊,其東曰東光相坊,坊與橋皆因寺得名者。

據《嘉泰會稽志》卷 7〈寺院.山陰〉︰「光相寺在府西北三里三百七步,後漢太守沈勛公宅,東晉義熙二年宅有瑞光,遂捨為寺,安帝賜光相額。」

3. 支道林、林洵、謝安在王濛家清談《莊子.漁夫》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支道林、許、謝盛德,共集王家。謝顧謂諸人︰「今日謂彥會,時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難常。當共言詠,以寫其懷。」許便問主人有《莊子》不?正得〈漁夫〉一篇。謝看題,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許語,敘致精麗,才藻奇拔,眾咸稱善。於是四坐各言懷畢。謝問曰︰「卿等盡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謝後粗難,因自敘其意,作萬餘語,才峰秀逸。既自難幹,加意氣擬托,蕭然自得,四坐莫不厭心。支謂謝曰︰「君一往奔詣,故復自佳耳。」

【考證】劉校標注上文許、謝、王為「許詢、謝安、王濛」。王濛死於永和三年,故相聚時間只能早於此年。許詢最早赴京師的時間為永和四年(詳見永和四年條),王濛官邸雖在京師建康,但這次聚會的「王家」不在建康。當時,京師士族多在風景秀麗處營造莊園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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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王濛家應是指此類別墅。從王濛生平事蹟看,應是會稽。當時會稽是戰略大後方,並且風景秀麗,故京師的士族紛紛在會稽建別墅。白居易〈沃州山禪院記〉記載的在剡縣「或游或止」的 18 位高士中,便有王濛。王濛在此縣有莊園別宅是完全可能的。

(三)永和四年(348),34歲

1.與許詢在司馬昱會稽王府邸講《維摩經》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支道林、許掾諸人共在會稽王齋頭。支為法師,許為都講。支通一義,四座莫不厭心。許送一難,眾人莫不抃舞。但共嗟詠二家之美,不辨其理之所在。

劉校標注引《高逸沙門傳》曰︰支道林時講《維摩詰經》。

【考證】許詢一直隱居會稽,僅於永和四年赴京一次。唐釋道宣《三寶感通錄》一引《地誌》︰「晉時高陽許詢詣建業,見者傾都,劉恢 (惔) 為丹陽尹,有名當世,日數造之。」《世說新語.言語》亦云︰「劉真長(惔)為丹陽尹,許云度(詢)出都就劉宿。」可見許詢赴京時,劉已任丹陽尹。劉惔氏出任丹陽尹的時間,《建康實錄》8 有明確記載︰「永和三年十二月,以侍中劉惔為丹陽尹。」另外,劉惔永和五年七月之前即已去世,故將此事係於永和四年。

會稽王司馬昱自永和元年起以撫軍大將軍主持朝政,住宅無疑在京師建康。《元和郡縣志》卷 26 〈江南道.丹陽縣〉︰「建康東府城在縣東七里,其地西則簡文帝為會稽王時邸第。」又許詢到建康後經劉惔介紹,與司馬昱經常清談,甚為密切。據《世說新語.賞譽》注引《續晉陽秋》︰「詢能言理,曾出都迎姊,簡文皇帝、劉真長說其情旨及襟懷之詠,每造對,夜以繫日。」由此可見,永和四年許詢到京後,支道林與許詢在司馬昱府邸論辨是合乎情理的。

【存疑】〈本傳〉將支道林與許詢論辨《維摩經》之事置於支道林赴剡縣石城山建寺之後,升平五年應征赴京師之前,地點在山陰︰

晚出山陰,講《維摩經》,遁為法師,許詢為都講,遁通一義,眾人感謂詢無以厝難;詢每設一難,亦謂遁不復能通。如此至竟,兩家不竭。凡在聽者,咸謂審得遁旨,迴令自說,得兩三反便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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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這與《世說新語》所載於司馬昱處論辨同為一事。〈本傳〉未言及司馬昱參加,因為此時司馬昱必在京師,而不可能在山陰。然而,那次有司馬昱、支道林、許詢參加的論辨,十分著名,為一時美談。司馬昱參加無疑。《高僧傳》卷 7 〈釋慧嚴傳〉載,在宋文帝處, 顏延之與慧嚴曾展開辯論, 「往復終日,帝笑曰︰公等今日無愧支、許。」宋文帝自比當年司馬昱觀支、許論戰,可見支、許的論辨是在司馬昱府中,並且司馬昱本人在場。因此,《世說新語》所說時間、地點、人物更為合理。

2.與殷浩在司馬昱府辯論才性問題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支道林、殷淵俱在相王許。簡文相王謂二人︰「可試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淵源崤函之固,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轍遠之,數四交,不覺入其玄中。相王撫肩笑曰︰「此自是其勝場,安可爭鋒。」

【考證】此事件時間不詳。殷浩自永和二年七月之後才從隱居處赴京任揚州刺史,支遁於永和六年後南下會稽,因此與殷浩同時在「相王司馬昱官邸」清談的時間只能是永和三年至永和六年之間,姑且係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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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永和五年(349),35歲

1.支道林品評名士王胡之

【出處】《世說新語.賞譽》︰林公曰︰「見司州警悟交至,使人不得住,亦終日忘疲。」

又《世說新語.品藻》︰或問林公︰「司州何如二謝?」林公曰︰「故當攀安提萬。」

【考證】《晉書》卷 76 〈王廙傳〉︰「石季龍死,朝廷欲綏輯河洛,以胡之為西中郎將、司州刺史、假節,以固辭,未行而卒。」石虎(季龍)死於永和五年,而支遁稱王胡之為「司州」,可見朝廷任命已下,只能是此年或王胡之去世後不久。故係於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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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對南北學風特點發表評論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褚季野語孫安國云︰「北人學問,淵綜廣博。」孫答曰︰「南人學問,清通簡要。」支道林聞之曰︰「聖賢固所忘言。自中人以還,北人看書,如顯處視月;南人學問,如牖中窺日。」

劉校標注曰︰「支所言,但譬成孫褚之理也。然學廣則難周,難周則識闇,故如顯處視月;學寡則易核,易核則知明,故如牖中窺日也。」

【考證】褚裒字季野,死於永和五年。孫盛字安國,自永和元年八月起,由廷尉正改任桓溫參軍,離開建康赴武昌。而永和五年,孫盛則與褚裒一同南下京口。《世說新語.輕詆》︰「褚太傅南下,孫長樂於船中視之......。」余嘉錫疏引程炎震云︰「此蓋褚裒彭咸(城)敗後還鎮京口,故云南下,永和五年也。其冬裒卒矣。」支道林繼褚、孫之後論南北學之事時間不詳,姑係於此年下。

三、會稽山陰靈嘉寺(公元351~353年)

自永和五年石季龍死後,北方河洛地區陷入混亂,東晉舉朝上下掀起一片北伐聲浪。以司馬昱、殷浩為首的中央政府與以桓溫為首的荊州勢力都打算利用北伐的旗幟擴大自己的影響,故政治軍事活動成為中心課題。在這種情況下,支道林離開京師南下會稽,甚有戰略眼光。會稽是東晉王朝政治文化經濟的腹地,世家大族莊園集於此地,名士與高僧雲集於此地,未來政治要人多出於此地。尤其是王、謝家族,在當時更有舉足輕重的影響。支道林離開軍事政治中心京師建康而南下文化中心會稽,與王、謝家族及郗超等人密切交往,使佛教的影響繼續擴大。這些名士後來成為左右東晉中後朝政局的人物,對支道林身後佛教的發展產生了直接影響 。主要史實如下︰

(一)永和七年(351),37 歲

1.南下會稽山陰,與王羲之談〈逍遙遊〉,住會稽靈嘉寺

【出處】〈本傳〉︰王羲之時在會稽,素聞遁名,未之信。謂人曰︰「一往之氣,何足可言?」後遁既還剡,經由於郡,王故往詣遁,觀其風力。既至,王謂遁曰︰「〈逍遙篇〉可得聞乎?」遁乃作數千言,標揭新理,才藻驚絕,王遂披襟解帶,留連不能已,仍請住靈嘉寺,意存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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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世說新語.文學》︰王逸少作會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孫興公謂王曰︰「支道林拔新領異,胸懷所及,乃自佳,卿欲見不?」王本自有一往雋氣,殊自輕之。後孫與支共載往王許,王都領域,不與交言。須臾支退。後正值王當行,車已在門,支語王曰︰「君未可去,貧道與君小語。」因論《莊子.逍遙遊》。支作數千言,才藻新奇,花爛映發。王遂披襟解帶,留連不能已。

【考證】雖《高僧傳》與《世說新語》記載支道林與王羲之去會稽的先後順序不同,但基本在王羲之初任會稽內史前後。關於王羲之的任職時間,據《晉書》卷80〈王羲之傳〉與卷75〈王述傳〉,史學界已確認為永和七年。故將支、王相會之事係於此年。

靈嘉寺,係何充所捐,宋大中祥符六年改為福慶寺。《嘉泰會稽志》卷 7 〈寺院.府城〉云︰

福慶寺在縣東南七十里,晉將軍何充宅也。世傳何充嘗設大會,有一僧形容甚醜,齋畢擲鉢騰空而去,且曰︰「此當為寺,號靈嘉。」充遂捨為靈嘉寺。唐會昌五年廢,晉天福七年重建,大中祥符六年改賜今額。

2.與王羲之、謝安、許詢、孫綽等名流同遊

【出處】《世說新語.雅量》注引《中興書》︰安先居會稽,與支道林、王羲之及許詢共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談說屬文,未嘗有處世意也。

【考證】王羲之、謝安、孫綽、許詢與支道林同在會稽郡的時間,只能從永和七年王羲之任右將軍、會稽內史與孫綽任右軍長史開始,至永和十一年王羲之辭官與孫綽轉任永嘉太守這一時期內。支道林與諸名士有以下「同游」數事見於史籍,確切時間不詳,大約發生於這一時期之會稽郡,姑且係於此年下。

3.與孫綽清談

【出處】《世說新語.品藻》︰支道林問孫興公︰「君何如許掾?」孫曰︰「高情遠致,弟子早已服膺;一吟一詠,許將北面。」

4.對孫綽、許詢於白樓亭品評人物發表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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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世說新語.賞譽》︰孫興公、許玄度共在白樓亭,共商略先往名達,林公既非所關,聽說云︰「二賢故自有才情。」

劉校標注引《會稽志》曰︰亭在山陰,臨流映壑也。

5.孫綽畫「道人坐禪像」,贈支道林

【出處】《廣弘明集》卷 30 支遁〈詠禪思道人〉︰孫長樂作道士坐禪之像,並而贊之,可謂因俯對以寄誠心。

6.與孫綽讚美高僧竺法護

【出處】《高僧傳》卷 1〈竺曇摩羅剎傳〉︰支遁為之像贊云.....後孫綽制《道賢論》,以天竺七僧,方竹林七賢,以護區山巨源。

7.為郗超所畫於道邃像撰寫銘贊

【出處】《高僧傳》卷 5〈于道邃傳〉︰于道邃.....事蘭公為弟子......後隨蘭公適西域,於交阯遇疾而終。春秋三十有一矣。......郗超圖寫其形,支遁為著銘贊。

【考證】郗超,字嘉賓,郗愔長子,深得支道林賞識。《晉書.郗超傳》︰「沙門支遁以清談著名於時,風流勝貴,莫不崇敬,以為造微之功,足參諸正始,而遁常重超,以為一時之,甚相知賞。」王羲之是郗超的姑夫;郗超極有可能赴會稽王羲之處與名流交遊。自永和七年之後,郗超任桓溫幕僚,長住武昌,難與支道林交往。故將支、郗與于道邃畫像銘贊之事係於此時。

8.去謝安家與其侄謝朗清談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林道人詣謝公,東陽時始總角,新病起,體未堪勞,與林公講論,遂至相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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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證】謝安家在其所隱居之上虞縣「東山」。據《嘉泰會稽志》卷 9〈山.上虞縣〉云︰

東山在縣西南四十五里,晉太傅謝安所居也,一名謝安山。千嶂林立,下視滄海,天水相接,蓋絕景也。下山出微徑,為國慶寺,乃太傅之故宅,傍有薔薇洞,俗傳太傅將伎女游宴之所。按〈謝安傳〉云,寓居會稽,與王羲之、許詢、支遁游,出則漁獵山水,入則言詠屬文......。

據筆者實地考查,東山位於上虞縣曹娥江東岸,國慶寺毀於文化革命,謝安墓猶存。該地水路方便,有運河通會稽,沿曹娥江而上,可直達支道林後來隱居的石城山及沃州山。故支道林可經常去東山,與謝安同遊。

9.與王子獻、謝萬相輕

【出處】《世說新語.排調》︰王子猷詣謝萬,林公先在坐,瞻矚甚高。王曰︰「若林公鬚髮並全,神情當復勝此不?」謝曰︰「唇齒相須,不可偏之,鬚髮何關於神明?」林公意甚惡,曰︰「七尺之軀,今日委君二賢。」

又《世說新語.輕詆》︰支道林入東,見王子猷兄弟。還,人問︰「見諸王何如?」答曰︰「見一群白頸鳥,但聞喚碰碰聲。」

(二)永和八年(352),38歲

支道林與于法開弟子于法威論《小品》。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于法開始與支公爭名,後精漸歸支,意甚不忿,遂遁迹剡下。遣弟子出都,語使過會稽。于時支公正講《小品》。開戒弟子︰「道林講,比汝至,當在某品中。」因示語攻難數十番,云︰「舊此中不可復通。」弟子如言詣支公。正值講,因謹述開意。往反多時,林公遂屈。厲聲曰︰「君子何足復受人寄載。」

【考證】據《世說新語》注引《高逸沙門傳》,知于法開因與支道林論戰失利而遁□剡縣,並從義學轉向以醫術弘教。可見時間應定在支道林永和九年還未離開山陰南下定居剡縣之前(詳見下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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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于法開與支道林爭名,眾人倒向支,大概需一定時間,不可能在支道林初到山陰的永和七年。故係於此年。

四、剡縣沃州山與石城山寺(公元353~361年)

東晉王朝內部以司馬昱、殷浩為首的中樞勢力與以桓溫為首的方鎮勢力,於永和後期雙方矛盾日益明顯︰桓溫以殷 浩北伐失利為由,逼迫朝廷廢殷浩為庶人;桓溫經永和十年 、十二年兩次北伐獲勝,實力大增,步步進逼以司法昱為首的東晉朝廷。同時,王羲之也於永和十年辭去會稽內史,與道士許邁採藥服食,雲遊諸名山。會稽山陰亦不再是名士雲集之處。在這種形勢下,支道林南下剡縣沃州、石城二山中,潛心研究佛經,著書立說,在理論上弘揚佛法。這一時期也是支道林一生中理論著述的高峰期。主要史實如下︰

(一)永和九年(353),39歲

支道林離開山陰南下剡縣,先後居山、沃州山,著《座右銘》,養馬放鶴。

【出處】〈本傳〉︰俄又投迹剡山,於沃州小嶺立寺行道,增眾百餘,常隨稟學。時或有墮者,遁乃著《座右銘》以勗之。......時論以遁才堪經濟,而潔己拔俗,有違兼濟之道。遁乃作《釋矇論》......人嘗有遺遁馬者,遁受而養之。時或有譏之者,遁曰︰「受其神駿,聊復畜耳。」後有餉鶴者,遁謂鶴曰︰「爾沖天之物,寧為耳目之玩乎?」遂放之。

【考證】永和九年,王羲之舉辦蘭亭會。《嘉泰會稽志》卷 9〈山.山陰縣〉引《天章寺碑》,記載了參加蘭亭集會42人的姓名,其中有王羲之、謝安、孫綽,卻無支道林。如果支道林此時在山陰,不可能不參加這一盛會。最大可能,就是此時支已赴剡縣。關於支道林去剡縣後所居山寺,有以下兩種記載︰

一說為山。《世說新語.排調》︰「支道林因人就深公靈印山,深公答曰︰未聞巢,由靈山而隱。」印山當作山,竺道潛亦稱竺法深、深公。《世說新語.德行》云︰「(竺法深)考室剡縣東二百里山中,同遊十餘人,高棲浩然。支道林宗其風範,與高麗道人書,稱其德行。」宋《嘉泰會稽志》卷 9〈山.新昌縣〉︰「東山在縣東四十里,晉僧法深支遁皆隱居此。」同卷〈寺院.新昌縣〉︰

大明寺在縣東北二十五里,昔沙門法乾、支道林、帛道猷下築東山,晉隆和元年,賜號東寺。會昌廢,後唐同光元年重建......至道三年改賜今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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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為沃州小嶺。《高僧傳》卷 4〈竺道潛傳〉︰「支遁遣使求靈山之側沃州小嶺,欲為幽棲之處。潛答云︰欲來輒給,豈聞巢,由靈山而隱。」《嘉泰會稽志》卷 9〈寺院.新昌縣〉云︰

沃州真覺院在縣東四十里,方新昌未為縣時,在剡縣南三十里,居沃州之陽,天姥之陰,南對天台山之華頂、赤城,北對四明山之金庭、石鼓,而北有支遁養馬坡,放鶴峰,......晉帛道猷、竺道潛、支道林......皆常居焉。會昌廢......治平三年賜今額。

又宋高似孫《剡錄》卷 5引白居易〈沃州山禪院記〉︰

沃州山在剡縣南三十里,禪院在沃州山之陽,天姥峰之陰,南對天台而華頂赤城列焉,北對四明而金庭、石鼓介焉。西北有支遁嶺而養馬坡放鶴峰次焉......夫有非常之境,然後有非常之人棲焉。晉宋以來,因山洞開厥,初有羅漢僧天竺人白道猷居焉,次有高僧竺法潛支道林居焉,次又有......凡十八僧居焉。

據筆者實地考察,山與沃州山都位今浙江省新昌縣縣城東南約15公里處,兩山連為一體,相距不過1公里。東寺(大明寺)宋之後不見著錄。沃州山禪院毀於文化革命,其遺址已被長韶水庫淹沒。

(二)永和十年(354),40歲

支道林欲赴殷浩處,解答其《小品》疑難,被王羲之勸住。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殷中軍讀《小品》,下二百籤,皆是精微,世之幽滯。嘗欲與支道林辯之,竟不得。今《小品》猶存。

劉校標注引《高逸沙門傳》︰殷浩能言名理,自以有所不達,欲訪之於遁,遁邂逅不遇,深以為恨。其為名識賞重,如此之至焉。

又注引《語林》︰浩於佛經有所不了,故遣人迎林公,林公乃虛懷欲往。王右軍駐之曰︰「淵源思致淵富,既未易為敵,且已所不解,上人未必能通。縱復服從,亦名不益高。若佻脫不合,便喪十年所保。可不須往。」林公亦以為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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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止。

【考證】據《世說新語.文學》︰「殷中軍被廢東陽,始看佛經。」殷浩於永和十年二月因北伐失利被免為庶人,徒東陽郡信安縣。死於永和十二年,姑將此事係於永和十年。

(三)升平元年(357),43歲

支道林移居剡縣石城山,立棲光寺,勤於著書立說,為回答王洽疑問,著《即色遊玄論》。

【出處】〈本傳〉︰晚移石城山,又立棲光寺。宴坐山門,遊心禪苑,木食澗飲,浪志無生。乃注《安般》、《四禪》諸經,及《即色遊玄論》、《聖不辯知論》、《道行旨歸》、《學道誡》等。追蹤馬鳴,躡影龍樹,義應法本,不違實相。

【考證】《廣弘明集》卷 28 載王洽〈與林法師書〉,是王洽讀支遁《道行旨歸》後產生疑問而作。王洽說︰「今《道行旨歸》通敘色空,甚有清致,然未詳經文為有明旨耶?或得之於象外,觸類而長之乎?」為解答王洽提問,支遁著《即色遊玄論》。《出三藏記集》卷12《雜錄》載陸澄《法論目錄.第一帙》︰「《即色遊玄論》支道林。王敬和問,支答。」據〈本傳〉可知《道行旨歸》係支道林在石城山所著。王洽,字敬和,是王導之子。《晉書》卷65〈王洽傳〉︰「升平二年卒於宮,年三十六。」故王洽與支遁書,只能著於此年之前,而〈本傳〉又稱支道林︰「晚移石城山。」時間應較晚,故係於升平元年。

石城山在剡縣南部(今新昌縣縣城南郊),距沃州山約15公里。支道林去石城山時,該山已有兩寺︰一是于法蘭創建的元華寺,[3]二是僧帛光(曇光)創建的隱岳寺。[4]支道林所建棲光寺,大概與上兩寺相距不遠。據《浙江分縣簡志.新昌縣.名勝古蹟》稱,粱朝時,隱岳、元化、棲光三寺合併為寶相寺,現稱大佛寺,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據筆者實地考查,該寺與新昌縣縣城僅一山之隔,由隧道相連,有曇光法師圓寂處、天台宗創始人智顗法師圓寂處、齊梁時興建的江南第一大佛──彌勒石佛像等古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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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升平二年(358),44歲

支道林與正在服喪的謝玄清談。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謝車騎在安西艱中,林道人往就語,將夕乃退。有人道上見者,問云︰「公何處來?」答云︰「今日與謝孝劇談一出來。」

【考證】謝車騎,指謝玄;安西,謝玄之父謝奕。《晉書》卷 8〈穆帝紀〉︰「(升平二年)秋八月,安西將軍謝奕卒。」按當時習慣,謝奕歸葬會稽。謝奕曾任剡縣縣令,在剡山有園宅。《剡錄》卷 2〈山水志〉︰「又東北曰車騎山,謝玄之居也,右濱長江,左傍連山......於江曲起樓,樓側悉是桐梓,森聳可受,號桐亭樓。」謝玄生於343年,其父死時,年僅15歲,未仕,居剡縣山莊無疑。支遁去謝玄處清談,定在此時此處。

五、建康東安寺(公元361~364年)

永和~升平之際,雲集於會稽的名士或入仕或去世,文化中心已不在會稽而在京師建康。晉哀帝崇尚佛教,故在其登基後,召天下高僧進京,在這種形勢下,支道林離開剡縣,應皇帝徵召進京,弘揚佛法。主要史實如下︰

(一)升平五年(361),44歲

1.被徵召進京,住東安寺,講《道行經》

【出處】〈本傳〉︰至晉哀帝即位,頻遣兩使,徵請出都,止東安寺,講《道行般若》,白墨欽崇,朝野悅服。

【考證】《晉書》卷 8〈哀帝紀〉,晉哀帝於升平五年(361)五月繼位,故係於此年。東安寺,京師名寺,建於何時何地不詳,《高僧傳》之〈釋慧持傳〉、〈釋慧嚴傳〉、〈釋道猛傳〉、〈求那跋陀傳〉和〈釋曇智傳〉都有記載,東晉南朝時期一直存在。

2.與王坦之在東安寺清談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支道林初從東出,住東安寺中。王長史宿構精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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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撰其才藻,往與支語,不大當對。王敘致作數百語,自謂是名理奇藻。支徐徐謂曰︰「身與君別多年,君義言了不長進。」王大慚而退。

【考證】上文中王長史,慧皎《高僧傳》認為是王濛,而王濛死於永和三年,決不會於晉哀帝時代,去東安寺與支論戰。再者,王濛與支遁為神交,斷然不會如此相互輕詆。查與支遁交往中可稱為「王長史」者,還有王胡之和王坦之。王胡之已死於永和五年。可見,去東安寺的「王長史」,只能是王坦之。《晉書.王坦之傳》︰「出為大司馬桓溫長史,尋以父憂去職。」桓溫於隆和二年(363)為大司馬,王坦之的父親王述於太和二年(368)去世,王坦之於363年到368年任大司馬長史,與支道林住東安寺的時間相符。再者,支道林與王坦之在學術上相輕,由來已久。《世說新語》有數條記載,如《輕詆篇》︰「王中郎與林公絕不相得,王謂林公詭辨林公道王云︰箸膩顏恰,布單衣,挾《左傳》,逐鄭康成車後,問是何物塵垢囊!」

3.與王坦之、韓康伯、孫綽在揚州廨「西州」清談

【出處】《世說新語.排調》︰王文度在西州,與林法師講,韓、孫諸人在坐。林公理每欲小屈,孫興公曰︰「法師今日如箸弊絮在荊棘中,觸地掛閡。」

【考證】西州,在京城建康內,東晉時揚州刺史官衙。《資治通鑑》卷 123,胡三省地理注︰「揚州治所在建康台城西,故謂之西州......。」錢大昕按︰「《丹陽記》,揚州廨乃王敦所創,有東南西三門,俗謂之西州,又云會稽王道子領揚州,第在州東,故時人號為東府,而號府廨曰西州。」自永和十年至興寧二年,王述任揚州刺史,而隆和年間,韓康伯與孫綽均在中央政府任職。故此事定發生在支遁最後一次進京的隆安~興寧之際。支、王、韓、孫四人同在「西州」,大概與王坦之父親王述此時正任揚州刺史有關。

(二)興寧二年(364),50歲

1.在瓦官寺與北來道人談《小品》

【出處】《世說新語.文學》︰有北來道人好才理,與林公相遇於瓦官寺,講《小品》。於時竺法深、孫興公悉聽。此道人語,屢設疑難,林公辯答清析,辭氣俱爽。此道人每輒摧屈。孫問深公︰「上人當是逆風家,向來何以都不言?」深公笑而不答。林公曰︰「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風?深公得此義,夷然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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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證】竺法深於隆安~興寧之際亦被哀帝請至建康。《高僧傳》卷 4〈竺道潛〉︰ 「哀帝好重佛法,頻遣兩使殷勤徵請,潛以詔旨之重,暫遊宮闕,即於御筵開講《大品》,上及朝士,並游善焉。」瓦官寺的建寺時間為興寧二年,《高僧傳》卷13〈釋慧力傳〉︰「釋慧力,未知何許人,晉永和中來游京師......至晉興寧中,啟乞陶處以為瓦官寺。」《建康實錄》將建寺時間明確為︰「晉哀帝興寧二年,詔移陶官於淮北,遂以南岸陶地施僧慧力,造瓦官寺。」故將此事係於此年。

【存疑】瓦官寺建於興寧二年,似於史實不合。據《世說新語》,王濛、劉惔、何充、王脩均到瓦官寺清談,而這些人物在興寧二年之前早已去世。然又據《高僧傳》卷 5〈竺僧敷傳〉︰ 「西晉末亂;移居江左,止京師瓦官寺。」可見,瓦官寺很可能創建於西晉末或東晉初,遠在興寧之前。

2.上書朝廷要求回剡縣

【出處】〈本傳〉︰遁淹留京師,涉將三載,乃還東山,上書告辭曰......

3.謝安為吳興太守,寫信請支道林到吳興定居

【出處】〈本傳〉︰晚欲入剡,謝安為吳興守,與遁書曰︰「思君日積,計辰傾遲,知欲還剡自治,甚以悵然。人生如寄耳,頃風流得意之事,殆為都盡,終日慼慼,觸事惆悵,唯遲君來,以晤言消之,一日當千載耳。此多山縣,閒靜差可養疾,事不異剡,而醫藥不同。必思此緣,副其積思也。」

【考證】〈本傳〉將此事置於支道林立吳縣支山寺與赴山陰住靈嘉寺之間,恐誤。據《晉書.謝安傳》,謝安於40歲(升平四年)時出山,任桓溫司馬,升平五年因謝萬死而「投箋求歸,尋除吳興太守。」可見謝安任吳興太守,不能早於隆安元年。謝安信寫得甚為傷感,信中所言「風流得意之事,殆為都盡」,是指當年在會稽的名士朋友大都去逝或出仕。如僅升平五年,王羲之、許詢、謝萬、王洽等人便相繼作古,而孫綽等人則早已入仕離開會稽。綜上所述,謝安此信定寫於興寧二年支道林準備「還剡」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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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朝廷下詔同意支道林回剡,諸名士於徵虜亭為其送行

【出處】〈本傳〉︰詔即許焉。資給發遣,事事豐厚,一時名流,並餞離於徵虜。蔡子叔前至,近遁而坐,謝安石後至,值蔡暫起,謝便移就其處。蔡還,合褥舉謝擲地,謝不介意,其為時賢所慕如此。既而收跡剡,畢命林澤。

又《世說新語.雅量》記載較詳,但文中謝安石記作謝萬石。

【考證】關於給支遁送行者是謝安還是謝萬,余嘉錫疏引程炎震云︰

支遁還車時,萬已卒一、二年矣。《晉書萬傳》敘此事,但云送客,不言支遁,殆已覺無誤也。《高僧傳》作謝安石,亦誤。安石此時當在吳興,不在建康也。謝石有謝白面之稱,以「殆壞我面」語推之,疑是謝石。後人罕見石奴,故在石字上或著安,或著萬耳。

又余嘉錫案︰

程氏謂支遁還東時,謝萬已死,其言固有明證,謂安石此時不得在建康,已失之拘。至因謝石號為謝白面,遂以「殆壞我面」之語推定為石,則不免可笑。擲地壞面,豈問其色之白黑耶?

謝安雖為吳興太守,但也可能專程赴京相見。在無其它確證前,從《高僧傳》說。徵虜亭位於南京玄武湖水注入長江處附近。東晉時要人出都之航船,大都從此出發。《世說新語.雅量》注引《丹陽記》︰「太安中,徵虜將軍謝安立此亭,因以為名。」余嘉錫疏引程炎震云︰「《太平御覽》194引《丹陽記》︰『謝石創徵虜亭,太元中。』則太安當作太元。 謝安當作謝石。」又宋.周應合《景定建安志》卷 22〈城闕志三.亭軒〉︰「徵虜亭在石頭塢,東晉太元中創。」《大清一統志》卷 51 〈古徵虜亭〉︰「在上元縣東,《晉書》謝萬與蔡系送客於徵虜亭,又殷浩徒東陽,泊船徵虜亭。」

六、重返石城山棲光寺(公元365~366年)

晉哀帝雖崇尚佛教,又沉溺於黃老方術,「服食過多,遂中毒。」[5]他不懂佛家正道,其心中佛教屬神秘方術。支道林看到晉哀帝倡佛背後的無知,[6] 又因身染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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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返回剡縣石城山棲光寺隱居,至逝世。主要史實如下︰

(一)興寧三年(365),51歲

1.回到剡縣石城山棲光寺

【出處】〈本傳〉︰既而收跡剡山,畢命林澤。

又《世說新語.雅量》注引《高逸沙門傳》曰︰遁為哀帝所迎,遊京邑久,心在故山,乃拂衣王都,還就岩穴。

2.同學法虔病亡,支道林神傷

【出處】《世說新語.傷逝》︰支道林喪法虔之後,精神齎喪,風味轉墜。常謂人曰︰「昔匠石廢斤於郢人,牙生輟絃於鍾子,推己外求,良不虛也!冥契既逝,發言莫賞,中心蘊結,余其亡矣。」卻後一年,支遂殞。

劉校標注引〈支遁傳〉曰︰法虔,道林同學也。儁朗有理義,遁甚重之。

又見〈本傳〉,略同。

【考證】支遁死於366年,前推一年,正為是年。

(二)太和元年(366),52歲

1.寫完《切悟章》逝世,有《文集》10卷

【出處】〈本傳〉︰乃著《切悟章》,臨亡成之,落筆而卒。凡遁所著文翰集有十卷盛行於世。

【考證】《支遁集》10卷已佚。現行《支遁集》為後人輯佚。通行本有《宛委別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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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書本和邵武徐氏刻本。江蘇古籍出版社影印《宛委別藏》叢書第 89 冊收錄《支遁集》 2 卷,其〈提要〉說︰

晉釋支遁撰......《隋書經籍志》云︰支遁集八卷,注云粱十三卷。《唐書.藝文志》則作十卷。《宋志》不著錄,《讀書敏求記》及《述古堂書目》作二卷,知缺佚多矣。是編依毛展汲古閣舊鈔本過錄,上卷詩,凡十八首,下卷書銘及讚十五首......。

查該書所輯《支遁集》之目錄,除〈上皇帝書〉與〈座右銘〉外,其它佚文均出自《廣弘明集》。

2.葬處有兩種記載︰余姚塢山與剡石城山

【出處】①支道林葬余姚塢山之記載︰

〈本傳〉︰遁先經余姚塢山中住,至于明辰,猶還塢中。或問其意,答云︰「謝安石昔數來見就,輒移旬日,今觸情舉目,莫不興想。」後病甚,移還塢中。以晉太和元年閏四月四日終於所住,春秋五十有三。即窆於塢中,厥塚存焉。或云終剡,未詳。

《嘉泰會稽志》卷 9 〈山.余姚縣〉︰鄔山在縣西南一十二里,舊經云支道林居剡,每名辰遠來塢山......。僧史云︰...... 太和元年閏四月四日沒,葬於鄔中。

②支道林葬石城山之記載︰

《世說新語.傷逝》︰戴公見林法師墓,曰︰「德者未遠,而拱木已積。冀神理綿綿,不與氣運俱盡耳。」

劉校標注引〈支遁傳〉︰遁太和元年終於剡之石城山。因葬焉。

又注引王珣〈法師墓下詩序〉曰︰余以寧康二年,命駕之剡石城山,即法師之丘也。高墳郁為荒楚,丘隴化為宿莽,遺跡未滅,而其人已遠。感想平昔,觸物悽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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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證】王珣與支道林為同時代人,其說可信。支道林墓應在石城山。

七、總結

佛教自東漢時期已傳入中國,但是在漢魏兩晉時期,被視為道術之一種,雖然已譯出大量佛經,但並未被中國文化的社會載體士大夫所接受。從這個角度看,佛教在東晉之前並未真正進入中國文化並與之進行深層融合。兩晉之際的社會大崩潰與精神大崩潰,使傳統的文化價值受到空前挑戰,為佛教深入中國文化提供了難得的歷史契機,同時,玄學文化所造成的自由清談風尚亦有利於佛教義學的傳播。在這種條件下,兩晉元康~永嘉之際,一些僧人開始了與玄學名士的交遊,如支孝龍、竺叔蘭、康僧淵、竺道潛諸僧。他們的活動開始使玄學名士們對佛教有所了解。但是,這些僧人一般缺乏理論建樹,未能用玄學家理解的語言去闡發佛教義理,未能從理論上超越玄學,引導士大夫由玄學向佛教轉化。

從上述角度看,支道林無疑是個具有劃時期影響的人物。他作為東晉第二代僧人的代表人物,一方面活動於京師與會稽的士族上流社會中,與當時最重要的士族名士密切交往,以其人格和才智擴大了佛教影響;另一方面,又創造性地運用玄學語言解釋了佛經般若義理,創立了即色宗學派。兩晉之際的玄學,以郭象《莊子注》理論影響最大。支道林的即色宗學派,可視為對郭象玄學的佛教超越,因此在江南三吳地區士族階層中影響最大,而三吳地區是當時中國文化的腹地。當時,與支道林同時代的道安僧團遠在江北,鳩摩羅什還未到中土。支道林的理論與實踐活動,使士族玄學名士認同佛教,因而直接影響了這個時期中國文化由玄學向佛學的變化,為爾後佛教在東晉的大發展開拓了道路。

由於支道林在東晉思想界的巨大影響,對他的去世,時賢表現出深切的哀悼。據〈本傳〉載︰

郗超為之序傳,袁宏為之銘贊,周曇寶為之作諫,孫綽《道賢論》以遁方向子期......後高士戴逵行經遁墓,乃嘆曰︰「德音未遠,而拱木已繁,冀神理綿綿,不與氣運俱盡耳。」

但是,支道林在中國佛教史上的意義,當數郗超看得最為清楚,他的評價是無以復加的︰「數百年來,紹明大法,令真理不絕,一人而已!」

關鍵詞:1.支道林 2.佛教 3.玄學 4.東晉



p. 267

附錄

附錄一︰支道林著述表

序號 名稱 出處 現狀
1 《莊子‧逍遙篇注》 《高僧傳》卷4〈支道林傳〉(以下簡稱〈本傳〉 佚文存《世說新語文學》注與《經典釋文》
2 《座右銘》 〈本傳〉、《祐錄》卷12載陸澄《法論目錄》(以下簡稱《法論目錄》 今存〈本傳〉
3 《安般經注》 〈本傳〉
4 《即色遊玄論》 〈本傳〉、《法苑珠林》卷119 〈傳記篇〉(以下簡稱《法苑珠林》) 佚文存吉藏《中觀論疏》卷2與安澄《中論疏記》卷3
5 《聖不辯知論》 〈本傳〉、《法苑珠林》
6 《道行指歸》 〈本傳〉、《法論目錄》、《法苑珠林》
7 《道學誡》 〈本傳〉
8 《釋矇論》 〈本傳〉、《法苑珠林》
9 《上書告辭哀帝》 〈本傳〉 存〈本傳〉
10 《切悟章》 〈本傳〉
11 《支遁集》 〈本傳〉 輯佚二卷(詳見正文太元元年條)
12 《支法護贊》 《高僧傳》卷1〈竺曇摩羅剎傳〉、《法論目錄》 佚文存〈竺曇摩羅剎傳〉
13 《于法蘭像贊》 《高僧傳》卷4〈于法蘭傳〉與《法苑珠林》卷79引《冥祥記》 佚文存〈于法蘭傳〉
14 《于道邃像贊》 《高僧傳》卷4〈 于道邃傳〉 佚文存〈于道邃傳〉


p. 268

15 《大小品又批要鈔》 《祐錄》卷8〈經序〉 正文亡,〈序〉存《祐錄》
16 《辯著論》 《法論目錄》
17 《釋即色本無義》 同上
18 《與郗嘉賓書》 《法論目錄》
19 《答謝長遐書》 同上
20 《般若台眾僧集議節度序》 同上
21 《本起四禪序》並注 同上
22 《本業經注序》 同上
23 《本業略例》 同上
19 《與高麗道人人書》 同上 佚文存《高僧傳》卷4〈竺道潛傳〉
25 《辯三乘論》 同上《世說新語.文學》、《法苑珠林》
26 《本業四諦序》 《法苑珠林》(疑即《祐錄》所載〈本業經注序〉)
27 《本起四諦序》 《法苑珠林》(疑即《祐錄》所載〈本起四禪序〉)
28 《物有玄機論》 慧達《肇論疏》
29 《妙觀章》 《世說新語.文學》注 佚文存《世說新語.文學》注
30 《天台山銘》 《文選.天台山賦》注 佚文存《文選.天台山賦》注
31 《四月八日讚佛詩四首》 《廣弘明集》卷30 存《廣弘明集》卷30
32 《詠八日詩三首》 同上 同上
33 《五月長齋詩一首》 同上 同上
34 《八關齋詩三首並序》 同上 同上
35 《詠懷詩五首》 同上 同上
36 《述懷詩二首》 同上 同上
37 《詠大德詩一首》 同上 同上


p. 269

38 《詠禪思道人並序》 同上 同上
39 《詠利城山居》 同上 同上
40 《釋迦文佛像贊並序》 《廣弘明集》卷15 《廣弘明集》卷15
41 《阿彌陀佛像贊並序》 同上 同上
42 《文殊師利贊》 同上 同上
43 《彌勒贊》 同上 同上
44 《維摩贊》 同上 同上
45 《善思菩薩贊》 同上 同上
46 《法作菩薩不二入菩薩贊》 同上 同上
47 《閈首菩薩贊》 同上 同上
48 《不眴菩薩贊》 同上 同上
49 《善宿菩薩贊》 同上 同上
50 《善多菩薩贊》 同上 同上
51 《首立菩薩贊》 同上 同上
52 《月光童子贊》 同上 同上

備註︰《弘明集》卷12載支道林〈與桓太尉論州符求沙門名籍書〉,文中稱︰「隆安二年四月五日,京邑沙門等頓首白......」。此時支道林已逝世多年,恐為訛傳,非支道林所作。



p. 270

附錄二︰支道林學術活動地圖



p. 271

Critical Investigation of the Life of Zhi Daoling


Wang Xiao- yi
Professor of History, Shandong University

Summary

The activities of eminent monk Zhi Daoling in the elite society of scholars of the East Jin Dynasty played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the transition of Chinese cultural ideological current from that of metaphysics to that of Buddhism. The author has collected and studied materials about Zhi's entire life and arranged them in this article, structured as follows.

Centered around the temples where Zhi Daoling lived, his life is divided into 6 periods: 1. from Yuhang Mountain of Wu County to Baima Temple of Jiankang; 2. Zhishan Temple of Wu County, 3. Lingjia Temple of Shanyin County, 4. Wozhoushan Temple and Qiguang Temple of Shichengshan, Tan County, 5. Dongan Temple of Jiankang; 6. Qiguang Temple of Shichengshan, where he died.

All the occurrences of every period are chronologically listed and scrutinized.Those of indefinite time and whereabouts are attached to similar events of the time as closely as possible, to avoid omission and to facilitate reference.

For every event, the study is conducted in two aspects in general: one is materials [sources], the other is author [textural criticism]. For a few difficult points, there is a section of [doubts]. Sources come mainly from Huijiao's Lives of Eminent Monks - Life of Zhi Daoling and Shishuoxinyu, complemented widely with materials from various histories and biographies, subject-centered collections, classics, poems, anecdotes, and so on. The time, locale, characters and course are synthetically analyzed. This Study limits itself within historical facts, without dabbling ideological history. In particular, it utilizes various materials of the Tang, Song,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of historical geography since the South Dynasty to describe in considerate details the historical changes of the temples and other relics respecting Zhi Daoling's activities.

[1] 慧皎《高僧傳》卷4〈支遁傳〉,以下簡稱〈本傳〉。

[2] 支道林〈詠懷詩五首〉有︰「石宇庇微身」,〈八關齋會詩三首〉有︰「寒泉濯溫手」,與《姑蘇志》引詩有異。

[3] 詳見慧皎《高僧傳》卷4〈于法蘭傳〉。

[4] 詳見慧皎《高僧傳》卷11〈帛僧光傳〉。

[5] 《晉書》卷8〈哀帝記〉。

[6] 慧皎《高僧傳》卷4〈支遁傳〉載支道林︰「上書告辭曰︰『......上願陛下,齊齡二儀,弘敷至化。去陳信之妖誣,尋丘禱之弘議,絕小塗之致泥。』」